想到能杀掉红皮肤的男人，有一瞬间，雷利突然不怎么期待。

真的想杀掉他吗？

不，也许他不想。

就算男人有多可恶、多么该死，他也很清楚明白地知道，自己其实只想再看男人一面，想要从对方眼里找到那一丝关怀。

这种心态连自己都觉得可悲。

那人就是罪无可赦的怪物，心是冷的，几乎没有情感，还害死了全部家人。

可是留存在自己记忆中的，除了关心之外，还有更久更久以前，不会走路的自己看见的那些。

印在孩童记忆里，某一天因为摔倒、嚎啕大哭时，男人把自己染成五颜六色来逗孩子开心的滑稽举动。

刻印在脑袋中的男人，曾有过那么好笑的动作，如同小丑般大做鬼脸。

是的，他果然不想杀掉这个自己称为父亲的人。

他只是想，是不是有可能再次看见对方眼里的感情，就算是在痛苦挣扎中，他也会因为父亲吝啬的关心，忘掉填满胸口的恨意。

噬没多说什么，带上了克诺和他，去了一趟分岛实验区，接着他得到了寇奇的死讯。

啊啊，那个人其实很早以前就该死了，只是因为他的“头脑”，让他得以苟延残喘那么多年。

记忆里与寇奇连手设计的藏匿系统，出现在寇奇的实验室中，大量研究与情报都被隔离在难以发现的秘密小空间里。

雷利带走所有数据和相关仪器，毁去实验室里面的那些，不让其他人有机会发现。

回到住所，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完全解读，知道海特尔兄弟的事情，知道了寇奇额外研究了什么，也察觉到母舰的痕迹。

因为这些，他们一族的人死光，寇奇也因此从世界上消失，连句道歉都没有。

可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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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时，噬对他说过想要的都会给他。

然而雷利一直没有提出想要的东西，就只是跟着少年的脚步，陪他做尽各种坏事，杀害许多无辜的人，冷眼看着手下强盗大肆掠夺。

被掠夺的那些人，就和他的母亲一样，不知道七大星区的阴影，欢欣自在地在上头生活，每个人都是一张既天真又无知的脸，过着幸福和乐的日子，无视土地下那些牺牲的生命，还有流淌的鲜血。

那么，既然可以这么莫名其妙地活着享受一切，也能莫名其妙地被掠夺之后去死吧。

“雷利，最近你放过的人有点多啊。”少年看着手臂上的黑鹰，懒洋洋地说道：“上次合团攻击时，隔壁团的人看见你放走不少老人和小孩。”

“有问题吗？”他没有否认，淡淡地回问。

“有啊。”噬咧着嘴，森冷地笑了起来，“你应该杀掉目击者，他才不会扯你后腿，这样你要放过多少人都不是问题。”少年知道黑影现在会将影子散到各处，肯定晓得是谁去打小报告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黑鹰懒懒地点头。

后来，就再没有人打小报告，而强盗团总是在某些时候会奇妙地消失几个不起眼的人，聪明的人已经学会不要招惹随时会出现的影鬼，让他们耳根子清静很多。

差不多又过了一段时间，雷利终于把寇奇留下的最后资料全部破解完毕，其中出现了许多让噬开怀大笑的东西。

“果然，第一家族会在这代出现。”噬看着文字，“终于啊，塔利尼等得够久了。”

塔利尼家族所发生的事，噬完全没有保留，全部告诉雷利和克诺，也表示他对两人完全信任，将他们当作塔利尼的家人。

不过克诺对这些事情比较没兴趣，他和噬一样喜欢打斗，因为噬的力量让他臣服，克诺付出所有忠诚，没有二话地跟着到处杀人放火。

第一家族的出现，克诺也不是那么在意，他只在乎噬想做什么，就去帮他做什么。

所以每每头痛的都是雷利，他要想好一些让众人不被强盗团起疑的烟幕弹，既夸张又有效，大动作掩饰他们私下的设计。

从寇奇的数据中，他们找到了一些武器库，从塔利尼家族留下的记录中，找到不少预留的古代兵器，与整批的专用潜水船。

在手下里挑选出绝不泄密的死士，他们靠着一次又一次与处刑者的对抗来掩护行动，也同时放出一些资源让强盗团首领上钩，最终首领与他背后的人会注意到母舰，贪婪地伸出手，欢喜地认为他们得以掌控最大的资源，还有附带的双兵器。

再忍忍，时间就快到了。

虽然噬很没有耐心，还常常因为个人喜好破坏行动，但在这件事情上，他却极具耐心，耗费了许多年等着。

终于有一天，成长成青年的人告诉他，“我们可以开始了。”

雷利知道，噬想拿回塔利尼家族的神器，以及名誉了。

“我只有一个要求。”黑鹰栖伏在青年肩上，低哑地说道：“和实验室有关的人交给我，让我全权处理。”

他明白这要求有点过分，因为噬也想亲手处理朱火强盗团的首领。

青年沉默了几秒，并没有预想中的不悦，反而爽快地回应：“好啊，你杀和我杀，都是一样的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这是雷利发自内心的话语。

就算记忆中的那个红皮肤男人是糟糕的，享受生活的女人和亲人朋友是无耻的，他还是想要做点什么。

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恨寇奇，但每每伴随着恨意浮现出来的那些温柔记忆，总让他无法忘怀，他想要割断对方的喉咙，却也想要对方在自己昏迷时，小心地摸摸他的头。

如果寇奇没死，至今他仍会在杀与不杀中难以抉择吧。

“雷利。”

黑鹰抬起头，看着青年。

青年望着脚下的风景，露出冰冷的笑，用像是平日说话般的语气说：“陪我一起毁掉七大星区吧，我要为了第一家族与塔利尼，埋葬整个世界。”

“好。”黑鹰没有考虑。

噬笑着望向脸边的影鬼，眼中的寒霜稍微消去了些，“我们可能也会死在里面。”

“好。”雷利没有改答的意愿。

“没死的话，我们再去找下一个目标吧。”噬移动了脚步，松了松筋骨。

“好。”雷利第三次答了相同的回应。

就算是地狱，他也会跟着去。

寇奇、母亲、亲人、朋友⋯⋯过往的一切放置在世界历史面前，突然都变得如此微不足道，死去的那些人都只是一枚齿轮，他们推动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，注定了他会成为影鬼，而噬会找到他。

或许，他也可以放下了吧。

翻看寇奇留下的影音记录，他重复播放着那两兄弟的一切。

那名被留下的兄长寇奇带在了身边，寇奇告诉他很多事情，在纪念日或生日时，就让那名孩子待在他身边，承受各种暴力宣泄。

然后，孩子昏迷时，寇奇总是用痛苦又疼痛的表情看着幼小的身体。

他将那一幕幕重迭到自己身上，那个孩子就是以前的他。

至今，男人后悔了吗？

这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，摆在塔利尼家族的事之前，微渺不足道。

放下了吗？

是的，他放下了。

最终，他们要毁灭这个世界，谁先死谁后死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了，死亡后灵魂渡过星河时，一路上将会变得前所未有地热闹吧。

在一片鬼魂中，或许他会再见到寇奇，还有总是微笑的母亲，他们会在星河上相遇，更可能会一起携手下地狱，无法回归母星安眠。

取回家或身份什么的，都已经无所谓了。

现在，他是“塔利尼”的头脑。